2007年3月17日星期六

怒空摘星(2)

  许若非在其宿舍内排行老六,加上他年龄最小,今年十七,尚未成年,众人便以“小六子”称之。听起来颇有清朝小太监名字的风格。
  正巧此时老大回来,一见到许若非便问:“小六子,其他人呢?”老大姓王,众人以王老大称之。嗜好便是闲着没事往床上一躺,抱起一本书便看,看累了头一歪便睡,睡醒了抬头再看……长此以往,周而复始。与古龙小说《欢乐英雄》中的王老大王动作风相同。
  “不知道,我刚回来。”
  王老大脱了鞋,一如既往的躺上床,拿起一本《唐史演义》边看边问:“小六子,晚上有演讲比赛你去不去看?”
  “去,当然要去,不去白不去啊!”许若非受老大感染,也躺上了床。
  “呵呵,去了也白去,美女少的很啊!”王老大一针见血,看穿他的心思。
  可惜许若非心意已决,不容更改。“白去也要去,很少并不代表没有。”
  话音刚落,老三回来了。老三身高一米八三,在这个宿舍里海拔最高,但品位最低。嗜好:写信、练字和唱歌,而且只唱一些被现代人遗弃的歌曲如《涛声依旧》,百唱不厌。不过此人唯一优点便是不爱多话。
  王老大又问他:“老三今晚去不去看演讲比赛!”
  老三闷了半天,终于闷出五个字:“我考虑考虑!”
  许若非仔细分析了老三所闷的五个字,复述一遍:“什么?烤驴烤驴是吧!”
  老三的驴烤熟了,于是他决定晚上去看演讲。
  六点半,天色渐暗。校园小路被铺上一层软绵绵的灯光。路上行人渐少,上晚自习的人更少,倘若去一躺绿荫草地,说不定走几步便会踩到一对情侣。
  许若非和老大老三准时去了多媒体教室。室内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好象周杰伦开演唱会一般。
  此次演讲的题目是:纪念雷峰逝世四十周年让雷峰精神永放光芒。开场不到十分钟,一男生空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走上台来。许若非心想此人定是胸有成竹的不得了,倒想看看他到底能讲出些什么来。
  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那男生首先便唱了一首雪村的成名曲《东北人都是活雷峰》,由此导入正题。诸如此类演讲乃是前无古人,开创了人类演讲史上的先例。座下观众笑成一片,不停的鼓掌。
  可那家伙大失众人所望,下面内容越讲越糟,竟然会议到自己穿开裆裤时代听他爹说他爹在马路上捡到一分钱怎么又交给了雷峰叔叔的故事,让台下观众和评委查点笑掉了下巴。这个演讲倒是别开生面,竟然和单口相声浑为一体。说,学,逗,唱此人样样精通,实在是一块讲相声的好材料。
  比赛至中途,一位“小家碧玉”式女生缓缓上台,面对台下观众如水,显然是怯场所致,声音颤抖的像是被绳子勒住了脖子。好在这位“小家碧玉”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借形体动作来掩盖声音上不足。但坏又坏在她的形体动作太过招摇太过缤纷,最终取缔了声音,独占鳌头。这不由使台下评委和观众认为她以前是专跳芭蕾的。
  小家碧玉及时醒悟,意识到自己所犯错误。她很有自知之明,收回了手脚,一声不吭的带着一片彩霞下了台。
  到最后,比赛冠军让一个背朗诵词的女高音夺走。许若非回了宿舍,找足了四个人斗起了地主,一直斗到十点半。
  十一点熄灯,众人躺在床上,开始七嘴八舌的闲聊。直到六个人中有三个人睡的和死猪一样才终止。
  许若非是最后一个睡的,那时大概是十二点半。听着附近火车道上火车汽笛声,水房内自来水龙头的滴水声,将他脑中的思绪也牵引出来。
  许若非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才睡,清早六点又被广播吵醒,众人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周公,起床做早操。
  所谓的早操也走上了现代形式主义的道路。一排排人站在操场上,就像风花了千年的木乃伊,眼皮都懒得睁开。勉强有几个人动了动手脚,可动作轻柔至极,简单可以去跟杨丽萍学跳孔雀舞了。而许若非一个宿舍的人都站在那儿,宛如古希腊神像,一动不动。
  上午从八点到十一点半总共四节课,紧的像中世纪法国少女的腰。但这个三个半小时基本上是为学生门补充睡眠而准备的。老师在台上讲课,下面几十个人睡成一片。真是梦里寻她千百度,猛然醒悟,那人竟在讲台上赤目以对。老师气极了提问台上睡觉之人,学生来了个沉默是金。老师问他什么是一问三不知,居然还有这样的回答:一不知天高地厚;二不知屎香屁臭;三不知人情世故。
  许若非的书没写名字,只画了个“六”,表示是小六子的书,闲人免观。久而久之,书已认识了他,可他就是不认识书。
  一放学,许若非犹如救火队员,火速闪下楼去。一看下面海报,学校的报社在举行征文比赛,许若非心中一喜,立马回去寻求灵感。
  中午吃过饭,许若非躺在床上看《包法力夫人》,说出来别人以为是“爆发力夫人”。
  躺在床上躺出一身汗,这天天气热过了头,热的出了窍。
  尽管很热,但许若非仍然睡着了。他硬是梦游一遍赤道和非洲原始森林,到后来大概是被非洲原始部落中人驱逐出境,赶回了中国。醒后发现衣服尽湿,忙脱光衣服,回到猿人时代。可热量仍然驱之不走,衣服脱光了皮可不能扒。许若非热的忍无可忍,端起了脸盆冲向水房,又干了消防队员的职业。
  冲凉的感觉格外刺激,但一层炽热的皮一遇冷水立即起了反应。许若非重新躺回床上立即感到头脑发昏,口干舌噪,找出体温表一测,不由吓了一跳:三十八度五。
  凭着仅存的一点意志力,许若非爬了起来穿了件单褂去了医务室开了点药,打了一支退烧针,以求不出生命危险。然后回来便安稳的躺在床上,抱着“心静自然凉”的侥幸心理以求安宁。
  可这一躺便是三个多钟头,下午的两节课也荒废了。唯一的收获就是搞定了他的“爆发力夫人”。
  下午放学第一个回来的是老二。老二见他躺在床上要死的样子,摇身一变成了广告上的螃蟹,并用他的“钳子”碰了碰许若非,问道:“咋了兄弟?让人给煮了?”
  老二的“钳子”神通广大,不仅具有魔力更具有传染力,许若非也被其传染上成了另一只螃蟹,不由自住的咳了两声,说:“感冒了,正发烧呢!”
  老二的广告词正背如水,倒背如流,下一句脱口而出:“快整点易服芬吧!”
  听了这句,许若非立马变回人形,喝道:“那你还不去买,谁要不买谁就是孬种!”
  “打你个混蛋!”老二被最后一句激的恼羞成怒,也变回了人形。
  两人的争论到底结束。许若非可不想招惹这只黄蜂。老二姓陈,加上他是学校拳击队的队员,王老大吹捧他为精武门陈真的弟子。老二智商过高,未能深层了解到老大话中讥讽之意,竟然信以为真,并洋洋得意。许若非是宿舍内最小最弱最瘦的一个,无论是哪方面都不便招惹陈真的后人,万一某日他气极败坏六亲不认对许若非施展出精武门杀手绝技,那许若非身上那几跟骨头必然要散架了。
  过了一会,王老大和老三也回来了。老三一见许若非神色不对,惊奇无比。王老大像发现了新种人,连忙问道:“小六子,你咋弄的,有点不对劲啊!”
  “不就是感冒发烧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许若非发扬老一辈的光辉传统,有苦有累忍住,绝不说出口来。
  最终此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没人再提它。
  王老大又躺上了那张朝朝暮暮期期相伴的床,说道:“这次征文比赛的题目好象是创新,一等奖是一百元。小六子,你可要努力争取了。”
  这件事正对许若非的胃口,他才插上了嘴:“你瞧,我这一下午都不在床上酝酿着呢!”
  老二智商就是高,又曲解了他话中之意,并嘲笑道:“在床上能酝酿出什么东西来,顶多是些黄色不健康的,脱离了人类低级趣味的东西。”
  许若非想反驳他,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索性不驳了,翻身下床,拿起了他的“爆发力夫人”就冲向门外。
  王老大被他这个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举动给吓住了,有点担心他为找灵感不惜跳楼,便问:“小六子干吗去了?”
  老二笑着说:“没听过屎来刻不容缓吗?”老二嘴不离屎,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别人身上。
  王老大听罢笑了笑,继续看他的《唐史演义》,尽管这本书被老二称之为“唐屎”或“糖屎”。
  不到十分钟,许若非便回来了。回来时手上拿着另一本书。回来之时,精神饱满,意气飞扬,颇有“我胡汉三又回来了”那种气概。
  王老大仔细看了一眼许若非手上的书,顿时愣住了,好象看见的是炸药包。“小六子,你小子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怎么把这种书借来了?”
  许若非笑了笑,没理他。立马钻上了床开始看新借来的《修辞学纲要》,一看便不分天早晚,好象要看到天昏地暗天崩地裂为止。这是唯一能看到他废寝忘食的时候,果真他将晚饭也查点给忘了,幸亏老大提醒了一句,将他的灵魂从书中招了回来。
  “小六子,你不准备吃饭了?”
  许若非的灵魂归窍后,又眷恋着床铺,便道:“老大,你带点吃的给我,回来我给你钱!”
  老大该吃饭时就吃饭,挺身下了床,抖动一下刚刚脱离床铺的身躯以示元神归位,听了许若非的话后笑了两声,为下面的话铺好路:“那不是一句话的事么!”
  许若非正要表达谢意以示自己谨遵中国礼尚往来的优良传统时,不料老大冷不防后补两字:“不行!”而且两字语言特重,与上一句看似一刀两断,实则藕断丝连,这一补恰好使它首尾团聚,恢复原形,上下句衔接的完美无暇。
  许若非被这最后两字查点气的急火攻心,却又忍俊不禁,边笑边说:“老大的话真是首尾呼应,就像是牛郎织女,隔了一道银河还能心心相印。”
  老大付之一笑,走了出去。这最后两字当然是玩笑而已。不过老大的话倒让人有一种乘坐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突然爆胎的感觉,虽然觉得很不爽,但也无可奈何,只怪那人倒霉。
  自从许若非的灵魂归窍后,意识便开始延伸,居然感觉到了饥饿的压迫和时间的漫长,简直就是度秒如分,度分如时。于是又在抱怨老大速度太慢,比女人生孩子还要慢,等别人把双胞胎都生了下来,老大还没有回来。许若非甚至怀疑老大是否去了天津买狗不理包子了。
  许若非望穿秋水总算把老大望了回来,眼中充满了激动之情。不过那份激动并非是对老大的感激,而是对食物的垂涎和渴望。“老大,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等到花儿都谢了,草儿也枯了,黄花菜也凉了!”
  老大笑了笑,说:“花既开必然会谢,草既长必然会枯,没听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吗?”
   “切!关公面前耍大刀,悟空面前耍棍棒,李广面前玩弓箭,鲁班面前弄斧头!”许若非猛呈嘴上功夫,而且毫不谦虚,自吹自擂时脸不红心不跳眼睛不眨声音不抖,大概是这门功夫已练至登峰造极的境界,收发自如。
  许若非的话深深地刺激了老三的耳道,到现在未发一言的他也忍不住开了口:“小六子,你还真不谦虚啊!”
  许若非的面部表情十分平静,像是月球表面上的死火山。“对骄傲的人不必谦虚,对谦虚的人不必骄傲。”
  话中指桑骂槐之意清楚不过,但大家都当是玩笑话学那英一笑而过。现在该是用嘴吃东西的时候,而不是相互讥讽。
  许若非认为,人的嘴在一生中只有三大功效:一是吃喝,二是说话,三是接吻。
  而他的嘴排除了第三功效,所以负担减轻,嘴更油了。
  老大问道:“小六子,怎么样,酝酿出来了吗?”
  许若非使劲把头摇了摇,脸上的表情极其麻木。
  老二幸灾乐祸一般,说:“我早说过了,在床上能酝酿出什么来!”好象他能未卜先知,他的话句句是哲理。
  “呵呵。”许若非笑了两声,为其下面的话做好前奏。“这你就是外行了,要酝酿还必须在床上,因为人生就是从床上开始,在床上结束的。”话到末尾,居然摆出了康德培根的架势。
  话中的个别隐藏含义被老大一耳听透,“小六子的话有道理,在不发生意外的情况下,人都是生在床上,死在床上的。”这个意外情况大概就是指有些人暴尸荒野或战死沙场。
  许若非听到志同道合者发话了,倘若有酒的话恨不得当场跟老大猛吹一瓶。
  此后的几天,小六子一直在不停的酝酿,一直看到那本书中提到了一种名为“回环”的修辞手法十分有意思,立即兴趣大起,就像看到裸体美女一般,狠看不止。书中介绍了一首苏轼的《菩提蛮》,看了之后赞不绝口,恨不得据为己有。具体诗文如下:“雪花飞暖融香颊,颊香融暖飞花雪;欺雪任单衣,衣单任雪欺;别时梅子结,结子梅时别;归不恨开迟,迟开恨不归。”
  许若非看完在宿舍内猛夸苏轼乃唐宋八大家之首,宋朝诗界的扛靶子。然后思附这种诗若自己能写出个一字半句来,在校门必然声明大振,走在路上便会有很多厉箭般的目光却又十分温柔的从四面八方一起射向他,时不时还能听到身后几个姑娘的议论:“他啊,就是许若非许大才子啊!”然后另一个姑娘眼冒红心,双手合拢道:“他就是许大才子啊,真是帅呆了!”最后第三个姑娘便会说:“就是,咱地球人都知道!”
  许若非想入非非到了忘乎所以然的地步,竟然无视周围身边众生的存在,情不自禁的放声大笑起来。
  可惜此时正直刚刚下课,学生们的思想和灵魂还未从课堂和睡梦中得意释放和解脱,便被这阵笑声扰乱了心神,纷纷回头张望,然后女生骂他疯子,男生摩拳擦掌都想活动一下筋骨,还有几个人想把他抬到精神病院去。
  接着是他吵着要作诗。尽管这又被老二称之“作屎”,但许若非作诗不倦,不在意他的屎言屁语。既然要作诗,就要研究唐诗三百首。许若非醒悟到“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重要性,马上跑到图书馆借唐诗。
  就在小六子苦心研究唐诗的一段时间内,学校内的恋爱潮流席卷而来,恋爱指数呈直线上升。大一新生的情侣对数如我国改革开放后雨后春笋般的私营企业,而且愈演愈烈,大一的女生们别说是花,连一些稍稍秀丽点的草都有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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